第889节(2 / 2)

策行三国 庄不周 3334 字 1天前

阿母这是想干什么?借机泄恨,还是想坐实孙权的指控,免得他以后再翻案?他是不相信孙权的说法的,但不代表别人不信,或者别人明明知道孙权可能在说谎也不戳破,反而故意利用这个谎言达到自己的目的,比如杀掉韩当。

不喜欢韩当的人很多,而阿母吴夫人无疑是最不喜欢韩当的那一个。杀掉韩当不仅能泄恨,还能遮掩孙权的责任,一举两得。可是对韩当还有什么公平可言?

“阿母在哪儿?”

“紫金山,为阿翁选好的陵地。”

孙策点点头。没有再说什么。紫金山在宫城外,甚至在建业城外,他暂时不用去见阿母吴夫人,还有机会解释此事。要是直接面对面,他还真不好处理。

孙策下了船,张纮、虞翻等人都迎了上来,一一见礼。因为孙坚的丧事在即,每个人都很严肃,神情肃穆。孙策也没多说什么,与他们见了礼,便径直回城。

阔别一年,建业城的规模更大了,虽然城墙还没有修筑完成,里坊街市却更加完备,大街两侧的楼肆建筑精美,风格统一,式样却绝无雷同,暗藏着主人家争奇出新的小心思。只是国丧期间,没有什么鲜艳的色彩,都被各种浅色素色的布幔、招牌遮住了,只有微风吹过时才会偶露峥嵘。

孙策心里有事,也没心情细看,队伍匆匆穿过城市,回到太初宫。他推说身体不适,斥退了群臣,让他们明天再来请见。张纮、虞翻等人似乎早有预料,也没多说什么,纷纷告退,各回官署处理公务。大丧在即,年关将近,每个人都有一大堆忙不完的事。

站在大殿前,看着远处的紫金山,孙策沉默了片刻,问孙翊道:“你知道交州的事吗?”

“听说了,不仅是臣弟,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。”

孙策的眉头皱得更紧。“你感觉如何?”

孙翊抬起手,摸摸头,眼珠转了两转。“王兄,除了报仇,臣弟没什么感觉。你要是愿意带臣弟去交州,臣弟做一个普通士卒都行。”

孙策转头打量着孙翊,眉梢扬了扬。两年不见,孙翊沉稳多了,看来钟繇那老狐狸很用心,教了他不少东西。“你也觉得韩义公该死?”

孙翊抿着嘴,沉默了好一会儿。“如果非要在他和仲谋之间选一个,我觉得他该死。”不等孙策说话,他又道:“王兄,亲亲贤贤,亲在贤前,且春秋为尊者讳,为了一个韩当,闹得父子兄弟不和,不值得。”

孙策转过身,沿着走廊缓缓踱步。孙翊的答案并不意外,他早就想到了。莫说韩当的人缘不好,没人愿意为他说话,就算人缘好,在这种情况下,他也死定了,没有谁会愿意冒着得罪吴夫人和孙权的危险为他说公道话。

何况他本来就不是无辜之人,区别只在于该不该死而已。

孙翊心中不安,跟着孙策向前走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忍不住问道:“王兄,臣弟……我有一个疑问,不知……当不当问。”

“哼,你想说什么就说吧,反正不当问也问了。”

孙翊尴尬地挠着头。“王兄是不是认为仲谋不能胜任一州军事?”

“你以为呢?”

“臣弟以为……他虽不如王兄用兵如神,也不至于不如韩当。即使是仅论弓马,也与韩当不相上下。”

孙策停住脚步,扭身看着孙翊。“叔弼,这是你的意见,还是钟元常的意见?”

“臣弟的意见。”孙翊顿了顿,又道:“王兄若是以为不对,臣弟愿听教诲。”

“我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遍,究竟是谁的意见?”

听得孙策语气不对,孙翊吓了一跳,抬起头,却发现孙策脸色阴沉,目光如火,心中更加不安。他咬着嘴唇,猛眨眼睛。孙策一看就知道他在说谎,他从小就这毛病,说谎被识破的时候眼睛眨得特别快。孙策冷笑一声,也不说话,只是盯着孙翊,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。

孙翊被逼不过,吞吞吐吐地说道:“钟……钟元常没说这件事,却和臣弟讲过巫蛊之变中李寿、张昌富的故事。臣……臣弟觉得,父子兄弟,疏不间亲,道理是一样的。”

孙策信了孙翊。一来孙翊没这么大的胆子,在这时候还瞒他,二来以钟繇那老狐狸的性格,也不会把话说得太直接,授人以柄。说话这个份上,意思已经很清楚了。只不过他不是孙翊,从来没有小看钟繇,也不会仰视钟繇,他不会相信钟繇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他们兄弟。

这是一道难题。

第2274章 贤内助

孙策抬头看看天。“天色不早了,你早点回去休息吧。明天早点来,说说襄阳的事。”说完,不等孙翊回答,他转身就走,扔下孙翊一个人站在廊下。

孙翊抬起头,看着蓝天白云,还在天上的秋阳,挠着头,半天才应了一声。

孙策回到后宫,本想去正殿,到了门口,想了想,又折身往稻香殿去了。宫里很安静,除了殿门当值的羽林卫,几乎看不到人。孙策背着手,走得又快又急,凌统、张温有些跟不上,跑得气喘吁吁。听到他们的声音,孙策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存在,挥挥手,让他们出宫,回家与家人团聚,明天也不用来当差。

凌统、张温互相看了两眼,意识到孙策心情不好,也没敢多吱声,行了礼,转身匆匆走了。

孙策一抬头,看着稻香殿的殿门,却有些犹豫了。既然是汝颍系在出难题,他来找袁权商量有意义吗?袁权虽然不是袁衡,毕竟也是汝颍人,不能不有所偏袒。正犹豫着,袁权出现在殿门内,一身朴素的常服,两只衣袖卷到肘部,露出沾满面粉的手臂。

看到面粉,孙策笑了,举步进了殿门。“姊姊,你看,我可是嗅着味儿来的。”

“什么味儿?”袁权含笑反问。“烟火味,还是豉酱味?”

“不管是什么味,总之不是血腥味。”孙策走到袁权面前,揽过袁权的肩膀,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。“嗯,还是原来的味道。”

袁权用手肘推了孙策一下,脸上飞起红霞。“臣妾十年前就有迟暮之味了?”

“十年前青春正年少,虽然香,却有些清淡,如今芳华正茂,还是一个味道,只是香气更浓,却不是什么迟暮之味。”

“且。”袁权白了孙策一眼。“有大丧呢,大王可别乱开玩笑,连累臣妾吃瓜落,提前进冷宫。”

“冷宫好啊,冷宫保鲜防腐,做个冰美人,免得你总把迟暮挂嘴边上。”

“噗!”袁权忍俊不禁,笑容一展,随即又收了起来,忍得很辛苦。她摆了摆手臂,挣脱了孙策,进了东厨。孙策跟了进去,见灶上热气腾腾,热水将开,和好的面放在案上,包好的点心整整齐齐的放在笼屉里,小巧而精致。只是除了两个打下手的宫女,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。

“宫里怎么这么安静?”

“都去陪阿母了。”袁权命人去取茶杯来,孙策止住了,就在袁权身边坐定,端起她的茶杯喝了一口。袁权看在眼里,也没说什么,继续做点心。“阿翁的灵柩送回来,暂时安放在紫金山下。阿母去陪着,每天祭拜,对棺而泣,王后她们自然要陪着。臣妾是个闲人,便留在宫里照应,闲着也是闲着,做些点心送去,也算是尽一份孝心。”

孙策靠着食案,听着袁权说着闲话,一声不吭。他忽然觉得,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挺好,至少不用考虑那些令人心烦的事。

正说着,灶上蒸的点心好了,袁权起身,端下笼屉,打开笼盖,热气蒸腾而出,弥漫了整个厨房。雾气中,袁权拈起一枚小巧的点心,撅起嘴吹了吹,递到孙策嘴边。“尝尝,素馅的,建业城外沙洲上的芦蒿切丁,味道不太一样。”

孙策张开,将点心轻轻咬破,一道略有些药味的清香在鼻端萦绕,温暖中带着几分清新。